成都国际商事法庭首案——马来西亚新康泰旅行社有限公司与港中旅国际成都旅行社有限公司委托合同纠纷案宣判(2022年5月25日摄) 成都中院供图
每一类专门法院、专业法庭的背后,都有国家重大战略和政策的身影
实践证明,在特定区域集中设置专业化审判机构,更能在互联网核心技术司法保护、新领域新业态知识产权深度融合、金融审判精准服务创新作为、生态环境司法保护等方面形成叠加优势、发挥集聚效应
一年多以来,各专业法庭累计新收案件6万余件,标的额4600余亿元,为加快建设面向世界的一流法律服务高地提供了强劲动能
统一高质量的裁判规则,实现政治效果、法律效果和社会效果的高度统一,在新兴领域发挥出“审理专案,规制全线”的作用
党的十八大以来,司法队伍正规化、专业化、职业化建设成为司法改革的重点之一。在新的历史契机下完善法院分类,设立集中体现组织、人员与运行机制专业化水平,更好解决特定类型和新兴领域的专业化审判机构,成为改革的重要抓手。专门法院、专业法庭应运而生。
位于成都的天府中央法务区,汇集了知识产权、金融、破产、互联网、国际商事、大熊猫国家公园生态法庭等六个专业法庭。设立专业法庭的初衷是什么?具体有哪些特点?司法实践的效果如何?近日,《瞭望》新闻周刊记者专访了二级大法官、四川省高级人民法院院长王树江。
积极回应国家重大战略
《瞭望》:强化专业化审判有哪些现实价值?
王树江:强化专业化审判是人民法院对国家重大战略的积极回应,也是司法能力现代化建设的要求。特别是近年来新兴领域专门法院、专业法庭的设立,渐次拓宽和优化了我国司法体系的版图,成为司法领域的新名片。这些立足中国司法实践的专业化建设,有利于培育国际认同的司法环境,高质量服务保障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
“加强专业化审判机制建设”,是《最高人民法院关于深化人民法院司法体制综合配套改革的意见——人民法院第五个五年改革纲要(2019—2023)》明确提出的65项改革任务之一,必须贯彻落实好。
强化专业化审判,可以精准对接群众司法需求。随着社会分工日益精细、矛盾纠纷日益多元化,原有的粗放型审判模式已难以满足精细化司法需求,必须在专业素养、审判规程和证据规则等方面做出适当调整,精准回应社会发展的新要求和人民群众的新期待。
强化专业化审判,也是优化司法资源配置的迫切需要。解决案多人少问题,不能仅靠增编加人,而应内部挖潜、盘活资源、激发活力,通过专业化、技术化分工,集约化解特定类型纠纷,提质增效。
《瞭望》:在为构建新发展格局提供高质量司法服务方面,专业法庭(院)的作用如何体现?
王树江:专业法庭(院)紧扣立足新发展阶段、贯彻新发展理念、构建新发展格局、推动高质量发展的要求,围绕党和国家工作大局履职尽责,通过提升专业化审判水平,推动国家战略深入实施,增强区域司法竞争力,为构建新发展格局提供高质量司法服务。
每一类专门法院、专业法庭的背后,都有国家重大战略和政策的身影。
比如,知识产权法庭(院)的设立,是对国家创新驱动发展战略和知识产权战略的回应;互联网法庭(院)的布局,是在建设网络强国战略背景下,推动网络空间治理法治化的司法能动性的体现。
再如,四川大熊猫国家公园生态法庭的成立,是践行“两山”理念,不负青山敢为先的司法实践;金融法庭、金融法院的落地,则是服务保障国家金融战略,对“法治是最好的营商环境”的回应。
法治,体现了国家综合国力和综合实力,体现了国家治理能力现代化水平。放眼全球,世界各国都将提升专业化审判能力和水平作为优化营商环境的重要手段,积极推动知识产权、金融、国际商事、数字经济等领域专业化审判机构的建立,增强司法国际竞争力。
司法案件是经济社会的“晴雨表”。司法裁判的价值,不仅是定分止争。随着各类资源要素不断聚合,新生事物喷涌而出。专业法庭能够及时发现、集中研究、高效解决特定领域中出现的新纠纷、新问题,进而形成成熟、统一的司法裁判规则,对新技术、新产业、新业态、新模式起到保护、规范和指引的作用。
同时,专业法庭也能与行政主管部门、行业监管部门协同推动专项治理,发挥法治固根本、稳预期、利长远的保障作用,护航高质量发展。
聚集激发叠加优势
《瞭望》:为了强化专业化审判工作,四川做了哪些努力?
王树江:党的十八大以来,特别是党的十九大以来的这五年,是四川专业化审判发展最为迅速的时期。
专业的根基是实质化。五年来,我们围绕“六个实质化”,积极应答司法工作专业化的时代命题——服务大局实质化、诉源治理实质化、诉讼服务中心实质化、执行指挥中心实质化、庭审实质化、法院文化建设实质化由“深”到“固”,为经济社会发展提供了坚实的司法保障。
我们坚持“有所为、有所不为”,在专业化审判建设中突出特色与优势,加大对优势专业审判门类的支持力度。六个专业法庭设立之前,我们就结合法院内设机构改革,不断推进专业化审判机制建设,设立了环境资源审判庭、未成年人审判庭等专门负责办理特殊案件的审判业务庭。在最高人民法院支持下,六个专业法庭集中落地天府中央法务区,开创了集聚专业审判资源,优化法治化营商环境,服务创新驱动经济高质量发展,切实提升人民群众司法获得感的新局面。
当前,我们聚焦专门法院建设持续发力。9月28日,全国首个跨省级行政区划设立的专门法院——成渝金融法院正式揭牌,成都办公区落地天府中央法务区。我们正全力以赴做好相关工作,希望在服务国家战略、促进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建设方面发挥独特作用。我们还积极争取设立知识产权法院、互联网法院和长江上游生态保护等专门法院。
《瞭望》:四川的专业法庭建设,有哪些“地方特色”?
王树江:设置专业法庭,是审判业务精细化、分工化的表现,也是遵循司法规律、稳步推进组织机构改革的结果。
现代经济社会飞速发展,对司法效率、司法产出提出了更高要求,我们积极回应时代需求,充分发挥专业化审判在提升诉讼效率、统一法律适用、增强司法权威等方面的重大价值,形成了颇具特色的专业化审判格局。
一是门类更全。在四川,专业法庭覆盖知识产权、金融、破产、互联网、环境资源和国际商事等领域,在全国类型最为齐全,数量目前在中西部居首位。
二是跨行政区划集中管辖特点突出。六个专业法庭中,有2/3实现了跨区域集中管辖,其中成都知识产权法庭、成都国际商事法庭实现了全省范围内案件集中管辖,成都互联网法庭、大熊猫国家公园生态法庭分别集中管辖四市、七市案件,在全国跨市级行政区划管辖探索上首屈一指。成渝金融法院作为全国首个跨省级行政区划设立的专门法院,其设立模式将对全国专门审判方式产生深远影响。
三是聚集效应激发叠加优势。目前,依托“一点(第五巡回法庭成都审判点)”“五院(四川省高级人民法院、成都市中级人民法院、天府新区法院、成都铁路运输第一法院、成都铁路运输第二法院)”和“六庭”,天府中央法务区已汇集了从最高人民法院到基层法院的四级法院的审判资源,吸引百余家法律和泛法律市场化机构入驻,全链条法务业态已初步形成,为优化四川乃至西部地区营商环境提供源源不断的保障和支撑。
实践证明,在特定区域集中设置专业化审判机构,更能在互联网核心技术司法保护、新领域新业态知识产权深度融合、金融审判精准服务创新作为、生态环境司法保护等方面形成叠加优势、发挥集聚效应。
一年多以来,各专业法庭累计新收案件6万余件,标的额4600余亿元,为加快建设面向世界的一流法律服务高地提供了强劲动能。
审理专案 规制全线
《瞭望》:从司法实务操作层面看,专业法庭具体发挥了怎样的作用?
王树江:专业法庭在服务发展大局方面特色鲜明。
成都国际商事法庭创建国际商事纠纷一站式多元化解机制,高水准、高质量、高能级服务保障“一带一路”建设。四川大熊猫国家生态法庭打造“1+20”协作机制,与大熊猫国家公园四川片区各基层法院配合协作,充分发挥集中管辖法院与地方各自职能作用。成都破产法庭推动建立成都市“办理破产”协调联动机制,从信息共享、涉税处置、简易注销等9大方面加强一体化协作。
专业法庭促进了法律适用和裁判尺度的统一。近年来,四川法院有多个案件入选指导性案例、参考性案例和典型案例。成都知识产权法庭审理的“霍尼韦尔商标案”及“山特商标案”入选中国外商投资企业协会品牌保护委员会“知识产权保护十佳案例”;甘孜州中级人民法院环境资源审判庭审理的“五小叶槭案”成为最高人民法院第174号指导案例。统一高质量的裁判规则,实现政治效果、法律效果和社会效果的高度统一,在新兴领域发挥出“审理专案,规制全线”的作用。
专业法庭在便民利民上跑出加速度。比如,成都知识产权法庭致力于群众对司法“供给侧”的多样化需求,在全国首创知识产权类型化案件快审机制,一审案件平均审理周期减少55.96天;成都互联网法庭从立案到执行各诉讼环节全部网上办理,降低当事人诉讼成本。
专业法庭在人才培养上初见成效。相较于过去“全科医生”的工作模式,由于专注审理特定类型案件,法官对相关领域法律精神的理解会更准确,审判技术更加精进,审判经验积累会更快。而这些与司法产品的质量效率均成正比,“通识+专才”人才培养模式正在萌芽、开花,期待结出丰硕果实。
《瞭望》:面向未来,专业化审判的发展重点在哪里?
王树江:包括专业法庭在内的专业化审判组织的建立,丰富了“司法为民”的内涵,提升了人民法院的专业化水平,是人民法院推进审判机制创新的一大亮点,是推动审判体系和审判能力现代化的重要抓手之一。
以更好服务保障国家重大战略和政策,护航高质量发展为目标,深化专业化审判,下一步重点要在主体、能力、机制、规则、理念五个方面下功夫。
一是聚焦审判主体专业化,加强专业化审判机构建设,持续打造专业化审判品牌。
二是聚焦审判能力专业化,加强专业化审判人才培养,提升专业化司法服务输出能力。
三是聚焦审判机制专业化,加强专业化审判领域改革创新,促进专业化审判提质增效。
四是聚焦审判规则专业化,加强专业化审判领域审判规则提炼,推出一批具有示范引领作用的典型案例。
五是聚焦审判理念专业化,加强专业化审判理念与时俱进,满足人民群众对审判专业化精准化的司法需求。
此外,要在提高专业化审判的品质上狠下功夫,积极发挥法治示范引领带动作用,特别是要继续以法治建设护航经济高质量发展、高效率融入国际化营商环境建设为己任,不断提高诉讼程序便利化和裁判的可预期性,更好满足人民群众司法需求,为打造带动全国高质量发展的重要增长极和新的动力源营造良好法治环境。